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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環經濟需要社會力――台東最大國宅改造社區回收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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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緣起

台灣現況:源頭分類做不好 資源循環半途廢

我國自2003年底宣示實施零廢棄政策以來,雖然垃圾回收率數字年年成長,但實質垃圾回收成果恐不容樂觀,否則早該有焚化廠屆齡除役而非延役,南投、新竹縣、雲林與台東等仰賴外縣市焚化廠處理垃圾的縣市更不會有垃圾無足夠去處而堆置的窘境。

要落實零廢棄,或者蔡政府上台後大力提倡的循環經濟,其實需要的不只是技術,而是更多的溝通協調與連結,讓垃圾能夠走上最好的管道成為資源。在我國,並不欠缺可以把垃圾再生變成資源的工廠,而是欠缺良好的連結。然而環保官僚在面對每天大量產生的垃圾時,總是求助於可以讓他們暫時把問題忘掉但無法真正解決問題的方便法門,如焚化與掩埋,因此即使零廢棄口號已經出現十餘年,各縣市對於焚化廠的仰賴並沒有減少多少,否則就不會有啟用停擺十餘年的台東焚化廠之議。

要讓各式各樣的垃圾走上最好的管道成為資源,最重要的一步正是第一步,也就是源頭分類,亦即要求每個產生垃圾的民眾隨手做好必要程度的細分類。然而我國環保官僚為了便民,只要求民眾把垃圾分三類,其餘交由清潔隊來煩惱;試問,人手不足(有些甚至效率不彰)的清潔隊會努力督促民眾做好回收來讓自己分類工作量大增嗎?即使許多清潔隊透過回收物變賣,把惱人的細分類工作轉由回收商代為執行,但有些分類工作是轉不出去的,比如說玻璃瓶分三色;而且仍有部份品項無法透過回收商的機器與人力來分乾淨,而無法成為資源。為何要把兩千三百萬雙手隨手可做好的事情,交由少數人力與「耗能」機器來承擔?

因此我們一直大力提倡有專人管理、且可取代清潔隊沿線收集的社區回收站,希望政府能真正結合社區的力量,做好分類回收,同時這樣的場所不僅可教導民眾做好分類,更可誘使民眾正視自己製造出來的垃圾問題,從而減少垃圾產生。

日本上勝町:垃圾細分零廢棄 擺脫焚化成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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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上勝町。(圖片截取自Google街景圖。)

日本上勝町,一個人口老化的偏鄉,在2000年代初期也曾經面對既有掩埋場飽和、兩座小型焚化爐因為戴奧辛排放無法符合法規標準而被要求關廠、外運垃圾至其他縣市處理又相當昂貴的窘境,結果當時上勝町政府毅然決然朝零廢棄方向前進,並把原本的垃圾露天焚燒場員工休息室改造成回收站,請居民親自把垃圾拿到回收站細分類,而其分類項目,更從1997年的九類(資源回收萌芽期、露天燃燒末期),1998-2000年的二十二類(焚化與回收並行時期),一下子跳升到2001年的三十五類(決心做好回收的第一年),隔年則微調成三十四類,並以如此的細分類程度維持到2015年,且於2016年增加到四十五類。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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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上勝町的回收站。(圖片來源:Zero Waste Academy, Japan)

須知,上勝町居民不僅人口老化,且居住地分散,部份村民甚至曾有在自家庭院燒/埋垃圾或把垃圾丟到山中的不良習慣。要這些老人親自把垃圾帶到社區回收站做細分類,可行嗎?若是我國環保官員,一定搖頭說不行;但上勝町政府下定決心後,不僅大力宣導,同時全體同仁身體力行,經年累月下,原本觀望的居民也深受感動而跟著做。結果2001年垃圾回收率就從前一年的不到60%跳升到接近80%,2015年後已達到80%以上。上勝町更因為這樣的成果,成為觀光勝地,並帶動其他地方政府加入零廢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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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上勝町1999-2016年的垃圾回收率。(圖片來源:見附註2)

東海國宅社區回收站設置過程

上勝町做得到,我們相信台灣也一定做得到。但口說無憑。2019年七月,在環保署和台東縣府聯手推動台東焚化廠啟用的態勢明朗之後,長期和我們一起反焚化爐的台東環保聯盟創辦人劉炯錫教授,向我提及他所住的東海國宅是台東最大國宅,其社區回收站應有潛力改造成為「零垃圾」的社區回收站。他說,這社區回收站除了東海國宅本身的三百戶在使用外,附近社區不願意追垃圾車的民眾也會前來使用,總計有將近五百戶使用這個回收站,規模算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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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國宅。

自費十二萬 擴充回收空間

深信「零垃圾、零廢棄」才是擺脫焚化之最佳解方的我一聽到有實證機會,眼睛為之一亮,當場答應提供任何必要支援。於是他當下也約了該國宅社區管理委員會的黃維勳主委討論此事,沒想到黃主委也爽快答應一起推動,但需要有經費擴充回收站空間。畢竟該回收站當時只分三大類:四個垃圾子車裝垃圾,兩個垃圾子車裝回收物,另外還有六個廚餘桶;若要細分類,需要更多空間。

經費該怎麼來?在知道要得到政府補助可能性不高之後,黃主委於是召開管理委員會議徵得大家同意,動用十二萬元經費,在原有的社區回收站旁搭建一長六米、寬三米的鐵皮棚架。在硬體設施完工之後,劉老師於十月下旬開辦志工研習會以招募回收站解說志工,並約我南下向參與者解說垃圾焚化問題,同時討論垃圾到底要分幾類,然後進行垃圾成份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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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國宅社區回收站設置前空間規劃。

垃圾到底要分幾類? 召開會議尋共識

當天中午,劉老師到台東火車站接我。在車上,他告訴我說,他不知道會不會有住戶來參與這志工研習會。由於事務繁忙,他直到兩三天前才挨家挨戶發送傳單,但都沒有人報名參加。他已經做好最壞準備,和他太太輪流當回收站解說志工。我聽到後安慰他說,沒關係,如果真沒有人來,我們就省掉開場的演講,直接跳到下一階段,進行垃圾成份分析,看看垃圾減量潛力。

劉老師隨後提供我一份他規劃的垃圾分類項目,其中打算把生熟廚餘分開。但非洲豬瘟來勢洶洶,有些縣市廚餘已經不再養豬,台東目前作法如何?於是我們就一同到台東的堆肥廠去問個仔細,結果台東堆肥廠管理人告訴我們說,台東的熟廚餘也都一併送到堆肥廠處理,不再養豬。因此在台東,廚餘已沒有必要分生熟。

到底有多少住戶來參與解說志工研習會呢?當晚謎底揭曉,在我們佈置會場時,除了黃主委及台東環盟部份成員到場外,還有三個媽媽陸續到場,她們就像上帝安排的天使般,讓我們寬了心,劉老師不再悲情:她們在簽名後,馬上就動手幫忙佈置會場,並在我演講焚化問題及上勝町案例時頻頻點頭,顯然有志一同。在這之前,大家彼此並不認識,設置回收站的過程讓大家有機會互動熟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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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國宅社區回收站解說志工研習會。

在討論垃圾到底要分幾類時,我和劉老師提出了我們兩個當天下午討論過後的版本,其重點是紙容器必須和紙類分開、玻璃瓶要分三色、平板塑膠容器(薄片塑膠)必須依材質分類,總計資源物要分二十六類,再加上廚餘和垃圾,總共二十八類。沒想到黃主委也有規劃,他是和回收商討論過後,務實地分成七類:垃圾、廚餘、紙類、塑膠、金屬、燈管和電器,他並已做好分類標示牌和用來裝回收物的綠色大網袋。

這兩個版本差異之大,就如同理想和現實的差距。雙方都能理解其版本提出之立基點。黃主委強調,以往只分三類,一下子要住戶分到二十幾類,住戶可能會適應不了。我們也同意黃主委看法,的確會有這個疑慮存在,比如上勝町在實施細分類初期也是有部份居民不滿,但後來還是跟著做了。於是我們強調,對於不想麻煩的民眾,我們不必強迫他馬上做,而是慢慢誘導,而對於有環保意識的民眾,應該會支持我們作法,這會是個漸進的過程。所以我們建議,不妨先試試理想版本,如果住戶反彈,再削減分類項目也不遲。劉老師於是詢問三個參與的媽媽意見。其中一個媽媽說,她是從竹北搬來的住戶,以前在竹北也是住在公寓大廈裡頭,垃圾分類也分得很細,她覺得東海國宅住戶素質不錯,應該可以試試。其他兩個媽媽也同意不妨試試。於是黃主委寬下心來,同意就以理想版本一起來試試。

百來公斤重分類 三分之一可回收

隔天一早,我和劉老師兩人趕在清潔隊來收垃圾前,把一個垃圾子車的垃圾保留下來,進行垃圾成分分析:也就是破袋重新分類,看還有多少可回收物。我們兩個人花了五個小時,把135公斤的垃圾重新分類後發現,這些要運到外縣市焚化廠的垃圾裡頭,有許多紙餐盒,其中許多含有沒有吃完的飯菜;也有許多紙杯、PP杯與其他塑膠容器,甚至有電池,還有堪用的衣物及其他二手物品。結果,135公斤的垃圾裡頭,有36公斤的廚餘以及10公斤的其他可回收物,垃圾可再回收率達34.22%。從這過程中可清楚看到,有些住戶完全無分類概念,台東垃圾回收成果還大有可為!我們也從這過程中,決定再加一類分類項目:二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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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垃圾」資收站開張 住戶配合支持與讚許

累了一整個早上,下午我們休息三個小時後,再度忙了起來,張羅所需要的籃子、桌子,以及清洗回收站的空間,還有列印分類標示。還好,劉老師之前就曾成立一個零垃圾教育中心,後來因為租用場地被收走而終結,只存在短暫時光,但當時留下的桌子與籃子都可以用,再加上東海國宅本身也有閒置的桌子和籃子。我們把每天會大量產生的項目,如紙類、紙容器及塑膠瓶罐,用黃主委準備的綠色大網袋來裝,其他數量較少者,就以菜市場常見的物流籃來裝。桌子則是擺攤常用的折疊長桌,一張桌子上面可擺四個籃子,下方可擺三個籃子,一張桌子就可擺七類。這種立體化擺設分類容器的作法,大大節省所需空間。

晚上七時許,是我們分類方式試水溫的時候到了。黃主委、劉老師、講解志工、大樓管理員和我,一起向前來回收站的民眾解說如何細分類。我們甚至請那些原本要往垃圾子車走的民眾,把垃圾倒出來,檢查是否有可回收的物品。民眾都很配合,有些民眾甚至用讚許的眼光說,早該這麼做了;有人說,這樣擔任大樓清潔工作的阿姨就不用每天蹲那麼久在那裡分類了。還有民眾之前曾經待過回收場,認為寶特瓶應和其他材質瓶罐分開來,可以多賣點錢,因此我們又增加了一類。更有一個老先生帶給我們很大的溫暖與鼓舞,他說他太晚看到劉老師發的傳單,沒有參加志工研習會,但願意加入講解志工行列,並在分類完垃圾後留下來學習怎麼指導別人分類,並提供我們許多建議,包括應提供每個住戶一份分類說明文件。居民的支持、鼓勵、讚許與指導,讓我們之前疑慮一掃而空,黃主委信心更是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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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晚向住戶解說垃圾如何分類的情形。

東海國宅的這個社區回收站,之前就是每天早晚兩個時段開放,每個時段一個半小時。收集到的垃圾與廚餘,由台東市清潔隊載走,回收物由大樓聘請的清潔工,細分類後再把值錢的賣出去。在改造成細分類回收站後,開放時間不變,因此隔天一早,我還是留下來幫忙向民眾解說分類方式。最早前來的,正是想要來拿回收物去分類的清潔工阿姨,她們一看,就說,那以後我們就不用再分類了啊!其實當前回收物價廉,她們辛苦分類的成果並賣不了幾個錢,還要忙著打掃整理環境,少了這個工作,正合其意。也就是說,這作法又多了一份支持的力量。

接著,我們看到另外一個清潔工阿姨,帶著一大袋落葉,丟到垃圾子車裡,令人心頭一震。我連忙跟她說,這些落葉可當堆肥,覆蓋在廚餘上更可除臭,請她們以後務必不要丟到垃圾子車裡。在救起這些落葉後,我問起這袋落葉的來歷。原來這國宅後方,種了許多樹,清潔工阿姨每週打掃一次,以往她們都把這些落葉丟到垃圾子車裡。任由市民把這些可當肥料的落葉當垃圾,然後大老遠送到外縣市燒,台東是太有錢了嗎?

專人管理成常態 垃圾減量已有成

在忙了兩天半,協助劉老師把回收站初步設置起來後,我就回台北,但持續與劉老師保持聯繫,了解回收站運作的情形與需要幫忙之處。劉老師告訴我說,黃主委對這件事很負責認真,幾乎每天都到場盯著看,也要求當值的管理員要在回收站開放時間到場管理、解說,因此他和其他分類解說志工在幫忙約兩個星期之後,眼見大部分住戶已適應分類方式,而回收站管理、解說的工作也成為大樓管理員的常態性工作,也就較少到場站崗了。但令人感佩的是,黃主委只要有空,都會到現場,幾乎每天都會出現。而且垃圾量明顯減少,垃圾子車中的垃圾,不再像以前常常會滿了出來。不過,還是會發現垃圾中有回收物,表示仍有民眾沒有做好分類,仍有進步空間,這也顯示回收站的專人監督輔導管理,是多麼重要。

裝滿一貨車 只賣二八二

由於有二手物這一分類項目,該回收站因此收集了不少二手物品。為此,劉老師還搬來一個架子陳列這些二手物,並貼上標語請有需求的民眾自行取用,包括乾淨塑膠袋,也歡迎住戶拿回去用。

另外,回收物以往是由清潔工阿姨變賣,現在則改由國宅管委會自行變賣,變賣所得則成為大樓管理員的加菜金。劉老師幫忙找到一家在地的回收商,定期開車前來收購,而回收商不收購的部份,如玻璃瓶、塊狀保麗龍,劉老師則聯繫了台東市清潔隊請他們來回收。劉老師傳給我一張照片,他們累積近四天的回收量,裝滿一整個中型貨車,卻只賣了282元!當然,東海國宅不在意這些錢的多寡,但對於仰賴回收維生的民眾而言,這叫人情何以堪!因此除了要加強源頭分類以提升分類品質之外,環保署更應儘速提升公告應回收物的補貼費率,以提振回收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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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滿一車只變賣282元!拾荒者怎麼活得下去?。

為回收物找最好的回收處理管道

七號除外平板塑膠 擬分類儲存後送屏東

除了把回收站設置起來,我們也試圖為回收物找最好的回收處理管道。比如說,因為難以分類而甚少回收商願意收購的平板塑膠容器,這名回收商竟然也收購,還叫東海國宅把已依材質分類好的平板塑膠容器混合回收(但六號保麗龍容器要分出來)。據了解,常用來裝雞蛋的七號PLA包裝盒目前是沒有任何處理商的,這回收商收購去,最後會不會變成其他回收物中的雜質?為了讓這些平板塑膠容器能夠流向最好的管道,我們聯繫到屏東最大一家回收商,他們願意分類收購七號PLA以外的平板塑膠容器,但必須要台東市公所自行派車把它們載到屏東,於是我們聯繫台東市公所清潔隊,希望他們的回收場能夠撥出一些空間,分類儲存這些已依不同材質分類的平板塑膠容器,等到達一定數量後再委託業者送到屏東那家回收商變賣,但該回收場目前(2019年底)還在整地中,而且台東市清潔隊也還沒有明確回覆其是否願意配合。因此,這件事情還必須持續追蹤。

沒人要的七號PLA 擬送工廠當輔助燃料

至於沒有任何處理商的PLA平板塑膠容器,由於PLA不含氯,若能夠做為工廠輔助燃料,倒也是次佳選擇。或許有人會問,那送到焚化廠燒不是一樣嗎?不一樣,焚化廠由於混燒的垃圾組成複雜、來源不一,而必須面對垃圾諸多不確定性質所帶來的問題。比如為了減少燃燒不完全所造成的污染(包括世紀之毒戴奧辛),會送入較多的過量空氣,因此能源效率奇差無比;另外,焚化爐還會有衍生廢棄物(如底渣與有害飛灰)必須處理的問題,且燃燒PLA所產生的灰渣即使危害性較低,也無法和燃燒其他垃圾所產生的灰渣分開來。

為解決PLA的問題,我們於十二月上旬拜訪台東一家工廠,確定該廠以燃煤為主燃料的汽電共生單元可以使用PLA當輔助燃料;於是我們接著洽商台東縣環保局,請其依廢清法第十四條第二項授權,指定台東市公所將已經分類出來的PLA塑膠送往該廠當輔助燃料,同時把這建議告訴環保署的資源回收基金管理會(簡稱「回收基管會」),請他們協助地方政府玉成此事,畢竟是他們向PLA容器責任業者收費並督導各縣市政府從事資源回收工作。雖然已經向中央與地方的環保機關建議了兩個禮拜以上,但目前(2019年底)台東縣環保局仍在請示長官中,還沒有明確答案是否會依此辦理。

鋁箔包與其他紙容器須分開

另外,在東問西拜會的過程中,我們也意外發現一件環保署沒有清楚告知社會的事實,就是在某些縣市,紙杯、紙餐盤等紙容器應該與鋁箔包分開來!這來龍去脈頗長:在中國禁止廢紙、廢塑膠等洋垃圾進口前,回收商往往把紙容器混入廢紙中送到全國各地紙廠,儘管紙廠的散漿設備無法好好處理這些紙容器,因此這些紙容器的得漿率很低,大部分成了紙廠需要處理的垃圾。但由於彼時紙廠受制於國外廢紙來源有限(那時歐美日的廢紙大多送到中國),而對於這些混進來的紙容器和其他垃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2018年中國禁收洋垃圾後,全球廢紙價格大跌,到處流竄尋求其他處理管道,國內許多紙廠由於可取得更多、更好的廢紙,而要求國內回收商須把紙容器和廢紙分開來,紙容器不得送入廢紙廠,並加嚴廢紙雜質率標準。由於全國只有苗栗一家專業處理廠可以處理含鋁、塑膠、紙等三種成份的紙容器,且處理容量有限,於是許多縣市的紙容器成了回收商不收的垃圾。環保署為了解決這問題,而商請正隆新竹廠與永豐餘台東廠協助處理紙容器,但這些紙廠必須改造其散漿設備,調整散漿時間(一般廢紙只需20秒,紙容器需要40分鐘),且只能處理只含塑膠淋膜而不含鋁箔的紙杯與紙餐盤,而無法處理鋁箔包。因此台東的鋁箔包需要送到苗栗,而其他不含鋁箔的紙容器則可就近送到轄內的永豐餘台東廠(但仍須跟一般紙類分開,畢竟其雖然都送入紙廠,但使用的是不同的散漿槽);若所有紙容器都混在一起,鋁箔包可能會成為紙廠的垃圾。於是東海國宅的分類項目,必須再增加鋁箔包這一類。

落葉可混入廚餘 枯枝應先破碎再送堆肥廠當副資材

還有一件令人意外的事,就是我們請大樓清潔工阿姨不要再把枯枝落葉當垃圾的一個多月後,劉老師告訴我說,台東市清潔隊告訴黃主委,以後落葉不要丟到廚餘桶內,要改丟垃圾子車。為這問題,我們聯袂前往台東廚餘堆肥廠問個仔細,結果堆肥廠管理人竟也說只收廚餘,不收枯枝落葉。這回答令人震驚,難道官方本位主義不只存在於部會之間的互相推拖,還延伸到機關內部的份內職責?廚餘堆肥設施只收廚餘,不收落葉等其他生物質?還是負責執行的人員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於是我們再致電台東縣政府負責廚餘堆肥的承辦,結果她說,枯枝落葉都可堆肥,但枯枝會卡住堆肥廠的破碎脫水設備,所以應該先分出來,請清潔隊送到堆肥廠附近的巨大垃圾破碎廠,破碎為木屑,再送入堆肥廠當副資材;而落葉則隨廚餘一起進堆肥廠。所以我們建議東海國宅:枯枝、木頭還有一些比較硬的生物質(如椰子殼)等,放到閒置的垃圾子車或廚餘桶,請清潔隊送到巨大垃圾破碎廠,落葉則批次混入廚餘桶;另外,也要交待清潔工,在打掃枯枝落葉時,把一些塑膠袋、煙蒂等其他垃圾撿出來。

廢玻璃處理補貼費率應調高 並要求特定用途使用一定比例

最後,我們也打聽到台東的玻璃瓶,都大老遠送到桃園進行破碎篩分處理,雖然沒有無處可去問題,但運費高昂。難道不能送到鄰近水泥廠替代砂石料源嗎?答案是玻璃容器的鈉成份太高,會影響水泥品質(水泥可容忍0.3%的鈉含量),因此即使能取代砂石,比例也相當有限。於是,我們把眼光放到分佈較為普遍的磚廠,詢問製磚業者可以用多少廢玻璃當作料源?答案是紅磚至多可添加20%的廢玻璃,但他們希望送來的廢玻璃已經處理成玻璃砂,畢竟這前處理過程非其專業。

所以焦點還是回到廢玻璃的破碎篩分處理廠太過集中於桃竹一帶的問題。在搜尋相關業者的過程中,我們發現過去南部曾有這類業者,並曾向環保署申請成為廢玻璃的受補貼機構,但在幾年前放棄受補貼機構資格。他們說,玻璃砂的去化有問題3,至今他們廠區還累積一堆玻璃砂,且環保署給的補貼費用也不敷成本,還要他們負責尋找去化管道,所以乾脆不做這種生意。他們建議廢玻璃的補貼費率應調高,環保署也應指定某些特定用途(如製磚或鋪路)使用一定比例玻璃砂(尤其是混雜各種顏色的玻璃砂),解決令人頭痛的玻璃去化問題。我們已把相關建議告知環保署,希望他們可以強化經濟誘因,吸引更多有能力處理廢玻璃的業者投入,擴大廢玻璃循環利用的管道。

請大家一起來設置或改善既有的社區回收站

東海國宅的「零垃圾、零廢棄」目標,顯然還是個現在進行式,但我們之所以鉅細靡遺描述其回收站設置過程,不僅僅是因為這是個激勵人心的故事,沒有官方時常掛在嘴邊、光憑想像的龐大社會阻力,更在於我們認為,民眾才是促使正向改變的重要推手。

過去幾年來,我們有幸剝開了高垃圾回收率假象下的生活垃圾問題,並透過許多管道,向環保署提出許多建言,但政府動作相當緩慢。我們深刻體認到,目前環保主管機關最大的問題是,除了沒有魄力對抗那些危害環境的既得利益者去做出必要改變外,其組織、人力與資源也無法負荷這個社會賦予他們的責任。即使預見改革果實甜美豐碩,但總必須要先爬上樹才能摘取果實;但這些環保公僕平時忙於例行事務,忙於應付四面八方來的不見得合理合法的壓力,無精力也無熱情去改變。就以每個人都會產生的垃圾而言,各地清潔隊每天挨家挨戶把每個民眾一點一滴的垃圾收集起來,成為他們龐大的負擔,也沒有編制人力研究規劃垃圾減量及分類回收循環利用的最佳方案。

但如果能夠集合每個人一點一滴的力量,情況是可以改善的。每個民眾都是垃圾產生者,本應對垃圾的減量與分類回收循環利用負起責任,但該怎麼負責呢?除了繳垃圾費讓政府來代勞以外,除了自帶杯具、餐具與購物袋等這些從個人做起的垃圾減量行為以外,大家協力設置有專人管理、可取代清潔隊沿線收集的社區回收站,大家親自運用雙手把垃圾一一細分開來,並協助政府把回收物送到最好的歸宿,一如東海國宅居民的案例,更是個人對於垃圾減量及資源循環利用可做出的最大貢獻,因為這將使少數個人的垃圾減量行為,擴大成為社區及社會的行為準則。這不需要高深技術、不需龐大投資,但需要溝通協調、互助合作。

政府沒有能量去改變,光是指責政府,罵個十年、百年也沒有用。是時候身為主人的我們站出來,為自己所造成的問題多負一點責任,帶領政府去摘取零垃圾、零廢棄的甜美果實。因此,本文希望能拋磚引玉,號召更多人一起來遊說、協助你我社區設置或改善既有的社區回收站,協助及督促政府共同面對龐大的垃圾問題。從這過程中,你將發現許多藏在細節中的魔鬼,從而能夠對症下藥。如果您認為您的社區有條件(空間許可、管理專人來源無虞)設置有專人管理的回收站,且有意願去完成此事,若有需要本協會協助,請與我們聯繫

當然,我們也會試圖遊說環保署制定政策,提供誘因或強制要求一定規模以上的公寓大廈,其社區回收站必須仿照東海國宅模式進行管理。但在這實現之前,我們希望社會就開始如此行動,因為這不僅可成為督促政府制定這般政策的力量,也是身為垃圾產生者的我們,該負起的一點責任;不要把每件事都丟給政府來服務,又不願意多繳點垃圾費!過去的垃圾山以及欠缺管理的掩埋場,如今回收場上混在一起有如垃圾的回收物,以及被回收商汰除送到焚化廠甚至被非法處理的回收物,反映的正是社會這種「白吃午餐」的心態。只要開始揚棄這種心態,就有正向改變的可能!


附註:

  1. 1994年,上勝町以垃圾減量為目標,提出回收小鎮計畫,調查垃圾組成,發現有30%廚餘,於是在隔年補助家家戶戶購買電動廚餘處理機,這是該町零廢棄政策的濫觴。1997年日本《容器包裝回收法》生效,上勝町才開始資源回收,把回收物分成九類。而其垃圾處理方式,在1997年及之前,都還是露天燃燒與掩埋。上勝町政府露天燃燒處理垃圾的方式,在1995年時被德島縣官員發現並要求改善,於是上勝町設置了兩座小型焚化爐,於1998年開始營運,並於2000年時因為無法符合戴奧辛排放標準被中央要求關廠。「既然不能燒垃圾,就做好資源回收吧!」2001年,上勝町把垃圾分成35類,並於2003年發佈「零廢棄宣言」。
  2. "Zero Waste Kamikatsu", a 2018 Kamikatsu zero waste infobook published by Zero Waste Academy, Japan.
  3. 雖然廢玻璃可再做成玻璃容器,但台灣每年從國外進口許多玻璃瓶裝飲料,而國內使用廢玻璃再做成玻璃容器的數量有限,而有供過於求的問題。

――〉〉關於垃圾分類回收:公私部門跨領域合作,可能嗎?(景美細分類回收站系列)

  • 作者: 謝和霖,看守台灣協會祕書長。
  • 發表日期:2020年01月0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