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管PFAS要怎樣？

PFAS並不是什麼新興的化學物質，早在上個世紀前半就被發明出來，而到了上個世紀的後半，已經被廣泛用於各類消費型商品、以及工業製程中。 大約在2000年之後，人類對PFAS的關注開始漸漸升高，原因是特定PFAS物質、如PFOA和PFOS所造成的污染事件逐一揭露；以及對健康風險危害的研究資料也累積到一定程度，使得各國政府開始著手研擬禁限制PFAS的對策。

然而到目前為止，各國政府以及企業，對PFAS的關注、研究、以至於禁限制的政策，仍然停留在針對少數特定PFAS物質，而非針對整個PFAS大家族。因為人類對於這些化學物質的警覺態度，一直是「等到有實際污染案例發生，並且有醫學上的根據能證明影響健康且致病，再來控制禁止也不遲」。尤其我們說大部份的PFAS物質都不是急毒性，只要不會在第一時間危害到暴露接觸者的身體健康，通常人類就會掉以輕心。於是，決策者總是要等到每一種PFAS物質的污染及健康風險的研究資料充足，證明該PFAS物質的確危害人類，才願意採取抵制行動。事實上，就連擁有國際間高度公信力的斯德哥爾摩公約，目前也還只是每次將幾種特定PFAS物質列入關注和管制對象。

斯德哥爾摩公約

斯德哥爾摩公約存在目的為了管制並消除持久性有機污染物（POPs）造成的環境污染，目前的締約國和政府組織有179個，是對於全球性化學污染有著實質抑制力量的公約。斯德哥爾摩公約將受列管的持久性有機污染物分類為三個附件清單（Annex）A、B、C：附件清單A中的化學物質必須被消除；附件清單B中的化學物質必須管制其生產和使用；附件清單C中的化學物質必須減少非刻意的排放。目前（2024年）這些附件清單中屬於PFAS的項目：

• 附件清單A：PFOA、PFOA的鹽類和相關化合物；PFHxS、PFHxS的鹽類和相關化合物。

• 附件清單B：PFOS、PFOS的鹽類和PFOSF。

• 正在審核中：LC-PFCAs（長鏈PFCAs）、LC-PFCAs的鹽類和相關化合物。

世界衛生組織

世界衛生組織正在編寫其飲用水質指引（Guidelines for drinking-water quality），預計會加入PFOA和PFOS的飲用水中含量的建議安全限值。然而目前「還在編寫中」、而且「只規範PFOA和PFOS」，光是這兩點就讓人完全感受不到世衛組織有想要積極面對PFAS對人類健康造成的潛在威脅。事實上，2023年9月的現在，筆者上世衛組織的官方網站搜尋「PFAS」關鍵字，結果只顯示一筆資料，還真是讓人不勝唏噓。守衛者（Guardian）曾寫過一篇報導砲轟世衛組織，超過110位專家示警世衛組織所提出的飲水中PFAS標準「過於孱弱」，報導中也指控：被世衛組織邀請參與審核這些標準值中的專家，其中有幾位與化學工業界「過從甚密」、也曾支持過化學工業那些聲稱PFAS是安全的聲明。其它一些參與審核的專家所提出的質疑，也被世衛組織漠視不理。而世衛組織拒絕更嚴格的PFAS管制標準的藉口總是：「有太多的不確定性，所以我們無法做任何事」，這跟非得要化學污染已對人民造成直接傷害，才願意承認必須去防治的許多政府的態度如出一轍。

美國

身為PFAS的故鄉、也是受到PFAS污染最嚴重的國家，雖然美國早就停止生產PFAS家族的兩位長老——PFOA和PFOS，但也沒有禁止輸入和使用在產品上，而且同為PFAS家族成員的後繼者們也不斷被發明出來，例如也被證實有害的GenX。美國目前（2023年）仍缺乏能全面管控PFAS家族的聯邦法律，現階段可以說還在努力制定PFAS的飲用水標準、管控和污染防治對策。根據美國環保署列出的PFAS防治關鍵行動，可以看得出來聯邦政府光是要追上PFAS污染的腳步就已經追得很辛苦，遑論制定更大規模的全PFAS家族禁制法案。看起來美國環保署在PFAS禁制方面最積極的動作，就是把PFOA和PFOS列入全面性環境對策、賠償及責任法案（CERCLA，超級基金法案的一部分）中的有害物質清單。

不過相對於聯邦法的進度牛步，美國各州倒是以較快速積極的反應開始對抗PFAS了。舉例來說，緬因州在2021年通過一項法案，於2030年之後，該州不得販售任何刻意添加PFAS的產品，這項法案的通過被其它州視為一個表率和里程碑。科羅拉多州在2022年通過的法案更進一步縮短時程，於2024年之後，該州不得販售任何刻意添加PFAS的特定種類商品，特定種類包括地毯或拼布、織物處理、食品包裝、兒童用品、石油和天然氣產品。加州從2023年開始，禁止在所有會接觸食物的表面添加PFAS塗層，包括食品包裝袋、一次用餐具、吸管等，也禁止兒童用品添加PFAS；2025年開始則是禁止紡織品添加PFAS。夏威夷從2025年之後，禁止消防泡沫以及特定種類的食品包裝添加PFAS。至2023年底，美國有12個州禁止在食品包裝容器中添加塗佈PFAS：加州、科羅拉多州、康乃狄克州、夏威夷州、馬里蘭州、緬因州、明尼蘇達州、紐約州、俄勒岡州、羅德島州、佛蒙特州、和華盛頓州。

歐盟

現行的全歐盟共通法規中，與PFAS有關的部份仍然只規範特定PFAS物質，PFOA和PFOS在2020年就被列入歐盟持久性有機污染物規範（EU Persistent Organic Pollutants Regulation）中，PFHxS預計在2023年也將被列管。規範原則簡單講就是除了特定用途之外，禁止生產、流通、販售，大抵與斯德哥爾摩公約的規範原則一致。（EU） 2019/1021規範了PFOA、PFOS和PFHxS在民生消費用品中的濃度限值。2023年開始生效的法案：（EU） 2022/2388限制食品中特定PFAS物質的濃度；(EU) 2021/1297禁止200種長鏈（C9-C14）LC-PFCAs與其鹽類和相關化合物的生產、販售、使用。(EU) 2020/2184規定自2024年開始用統一的標準管制飲用水中的PFAS濃度。

歐盟的成員國都必須遵守歐盟共通的法規指令，所以比較有效的作法是制定歐盟層級的PFAS限制規範，不過各成員國還是可以自己走得前面一點，例如丹麥是第一個非只針對特定PFAS物質，而是對PFAS家族全部成員下逐客令的國家，2020年丹麥立法禁止食品包裝和容器、任何會接觸食物的材料不得含有PFAS物質。荷蘭類似的法規在2022年上路，一樣限制食品接觸材質中的PFAS，然而只針對：PFOA、PFOS、PFNA、PFHxS。

歐盟正在加速以全球最積極的態度應對PFAS的污染威脅，並且將立法付諸實際行動。在2021年，歐盟五個成員國：德國、丹麥、荷蘭、挪威和瑞典，發表共同聲明將聯合草擬一份PFAS的限制提案給歐洲化學局（European Chemicals Agency，ECHA），當時的共同聲明中對於提案的理由如此說：「PFAS物質幾乎永生的持久特性，使得他們一旦污染環境，實際上就是不可逆、無法回復，這對環境和人類都造成難以承受的風險」。完成的草案在2023年1月正式交付歐洲化學局，是地表上最具野心的PFAS限制提案，因為限制對象是超過10000種的PFAS物質，幾乎囊括整個PFAS家族成員。雖然這項提案現階段還在諮詢協商階段，要送歐洲議會表決，最快可能也是2025年之後了，但這部法案一旦生效，絕對是扭轉現在PFAS全球污染的絕佳利器。

日本

日本目前（2023）將PFOS及其鹽類、PFOA及其鹽類、PFOSF列為第一類化學物質。其第一類化學物質的定義為：持久（persistent）、高度生物累積（bioaccumulative）、對於人類或掠食動物（食物鏈上層）有長期毒性風險。在日本化學物質管制法（Chemical Substances Control Law）中，第一類化學物質除非有其它例外授權，否則禁止生產和輸入，也禁止輸入任何使用到第一類化學物質的產品。

台灣

台灣在法規面目前有拿來管制PFAS物質的只有毒性及關注化學物質管理法，而且只列管了：PFOA、PFOS、LPOS、POSF，PFHxS在2024年也已公告列管。PFOA、PFOS、LPOS、POSF全部都被歸為第一類毒性化學物質：「化學物質在環境中不易分解或因生物蓄積、生物濃縮、生物轉化等作用，致污染環境或危害人體健康者」。PFOS和LPOS同時也屬於第二類毒性化學物質：化學物質有致腫瘤、生育能力受損、畸胎、遺傳因子突變或其他慢性疾病等作用者。

PFOA的開放許可用途是：

1.研究、試驗、教育。

2.半導體的光刻或蝕刻製程。

3.攝影底片塗層之製造。

4.具撥油、撥水性之勞工用紡織品之製造。

5.中華民國一百十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前，得用於泡沫滅火 設備中B類火災之滅火泡沫。

6.工業廢熱交換器及工業密封劑之聚四氟乙烯（PTFE）及聚偏氟乙烯膜（PVDF）之製造。

7.高壓電線及電纜之聚氟乙烯丙烯（FEP）之製造。

8.車用內裝之圓形環、三角皮帶及塑膠零件之製造。

其它PFOS、LPOS、POSF的許可用途都是：

1.研究、試驗、教育。

2.使用於封閉系統中硬金屬電鍍。

3.中華民國一百十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前，得用於泡沫滅火設備中B類火災之滅火泡沫。

截至2023年，台灣既有的化學物質清冊中，紀錄有8百多種PFAS，其中年製造或輸入量達100公斤以上者、需進行第一階段登錄者有71種。若去除列管中的4種，就是還有67種PFAS化學物質、其許可用途不受管制，用途包括添加劑、聚合物製造用原料/製成品及產品、潤滑用品、半導體、基礎化學原料、油漆/塗布/稀釋劑及去油漆劑、熱傳流體、光電用化學品、水性及溶劑型清洗及清潔用品、接著劑/黏著劑、織物染色/後處理/浸漬與漂白用品、抗凍除霜產品、非金屬表面處理劑、中間體、實驗室用藥品。

另外我國對PFAS、甚至其它化學物質的的管制，還存在一個不小的漏洞，在毒性及關注化學物質管理法第13條第4項：「第一項及第二項所定毒性化學物質之運作，其運作總量低於依第十一條第二項公告之分級運作量者，得報經直轄市、縣（市）主管機關核可並取得核可文件，不受第一項、第二項、第十八條、第三十五條及第三十九條規定之限制」。舉例來說，PFOA的分級運作量是50公斤，因此只要業者的申報運作量低於50公斤，就可以逕自報請地方政府取得核可文件，並合法製造、輸入、販賣、使用、貯存。像這樣以運作總量來區分化學物質的管制強度，無疑是太小看PFAS物質「永生不滅、會在環境中累積」的特性。

相關連結：

• 112年「全氟及多氟烷基物質(PFAS) 管理現況暨未來展望」研討會
• 丹麥禁止食品包裝添加PFAS的法案說明文件，及其中提到檢測總有機氟（ total organic fluorine，TOF）的方法。